自从父母离世后,我就极少回老人家生前居住的老院了。今年二月份休假,我专门回到河南老院看了看,一砖一瓦都记录着昔日我们大家庭的温馨生活。特别是靠楼梯墙角砌的那个被烟火熏了三十多年的旧灶台,让我回想起母亲辛劳的一生。
这个老院是1985年由父亲主持建造的,从乡下到农场,从土坯老屋到马厩改造的平顶房,从红瓦青砖平房直到最后的独家小四合院。生活条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许多老习惯都改了,可是有一样却始终保持着——用灶台烧火做饭。这个院落刚建起、准备搬入的同时,母亲就习惯性地在院子的角落砌了一个土灶台。
母亲一辈子都习惯用灶台做饭,每一个灶台都由母亲亲手砌成,捡些半截子砖和碎瓦,和上一小堆搅拌着麦秸的黄泥巴,熟练地垒起来后三涂两抹,一个大肚子、小嘴、直烟囱的灶台就做好了。
母亲也很喜欢提起有关灶台的往事:解放前在乡下用灶台做饭,哪有木柴啊,连树根、树枝都没处寻,平时只能到处去捋些树叶、草根来烧火。那些东西不经烧,一会儿吹,一会儿挑,熏到眼直流泪才能烧好一锅稀粥。后来慢慢有了姊妹八个,一大家子,烧火做饭就更离不开灶台了。后来农场有果园、竹林,到了冬季,苹果园都要修枝打杈,弄下来的可都是硬柴,燃起来又旺又耐烧,想用多少就用多少,一冬一春一点都不犯愁,日子越过越红火。
建房那年,家里有了宽敞的铺着瓷砖的厨房,做饭有煤球灶、热水炉,哥儿几个又给母亲买了电饭锅、电磁炉,还添了液化气灶,但母亲却执意留着墙角的旧灶台。
每当母亲出门买菜米油盐时,看到街道上有盖房的、装修的、做家具的人丢弃的边角料,把它们收集起来,自己一个人拖回来,太多太沉,就借一辆平板车把它们拉回来。有人问起来,母亲就说:“这都是好木柴啊,扔了怪可惜的。我这一辈子就喜欢木柴,就喜欢在灶台上烧柴做饭。”看着这些木柴,母亲就心满意足:“烧几个月都不成问题呀。”
随着一家落脚到这个院子,我们姊妹也都相继成家立业,各奔东西。平日里,两位老人守着一个偌大的院子,只用煤球炉随便做一点饭吃。但到了春节、国庆节等大的节假日,或者给父亲做寿时,子孙们四十多口人便赶回来,团聚到父母身边。这时候,母亲就会兴奋地忙碌起来,灶台也就有了用武之地。热腾腾的蒸馍、煮肉、炖鸡、炸丸子,饭菜的香气、淡淡的柴草烟雾,与大家庭融合的热烈气氛,弥漫了整个院子。母亲此时是最快乐的时候,她照应着一切,却又有条不紊,不慌不忙,最后还不忘给娃娃们从炉灰中扒拉出一块一块焦香甜美的煨红薯。
很多次,我们都劝过母亲:“您都70多了,别再捡柴木烧火做饭了,旧灶台也赶快拆了吧。”母亲却不同意。我理解,这也许是母亲最后一个老习惯,这也许是母亲对旧灶台积累了几十年的感情,这更是母亲对儿女思念关怀的一个实在的寄托。旧灶台修修补补,用了几十年,现在也依然结实地坚守在墙角。
直到母亲年过八旬,实在做不了大的家务了,但仍保留着这个旧灶台。老人家始终在等待着,相信儿女们总要再回到她的身边。那时候,她还可以用旧灶台烧出一炉火,捧出滚烫温暖的一片爱心。
母亲离世后,这个旧灶台就再也没有烧过火、蒸煮过饭菜。但我们却不谋而合地继续保留着它。虽然,大家都很少回来,但这总算是一个家里的老物件,一个念想。每次看到这个快四十年的旧灶台,就觉得母亲仿佛还居住在老院子里,不由自主地会回忆起老人家几十年里,用灶台生火做饭,用火热的亲情、任劳任怨的辛劳,照顾我们每一个子女的的情景。
马上就到母亲节了,旧灶台的往事,仿佛让我看到了母亲生前的一个缩影,让我们久久地怀念她,怀念老人家一辈子对子女们无微不至的不求任何回报的始终如一的关爱。(周国利)